我们翠溪村管正月十五叫做过十五。十五一到,家家户户重又忙碌起来,包饺子、做祭祀、放鞭炮、挂灯笼,所做的事儿与过年时是大抵一致的,只是不用再贴对联、打扫屋子了。稍大一些时,才真正知道正月十五其实叫元宵节,与过年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一切是从书里看到的。正月十五里要吃元宵、闹红火、看大戏,这个节日里所要做的事儿其实要比我想象的丰富许多。元宵节里的一切事儿满溢着活蹦乱跳的意味儿。
对元宵节更深一层的了解,是我已经离开翠溪村到外地求学。外头的世界大,过十五闹红火要比村里、县城里见识到的精彩热闹许多。看烟火、逛灯会、猜灯谜,所有这些精彩热闹的场景十分地吸引我,同时,书籍里对元宵节的介绍与论述也让我感兴趣。从书中我得知,正月十五还有一个文绉绉的称呼——上元节,之所以这样称呼,大抵是因了这一天是上元天宫赐福的日子,其中的传奇神秘的意味儿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只是没有把正月十五叫做过十五的,由此我便猜测,那“过十五”只是我们翠溪村特有的对正月十五的俗称了。元宵节在古时候可是一个顶重要、顶热闹的节日,似乎要比过新年还热闹。在宋代,元宵节还是男女相约相会的最佳日子,因为那时礼教的藩篱浓重严密,闺秀在平日里是不许踏出闺门的,只有在元宵节前后,才可以不分男女,一同玩乐,称为“元宵驰禁”。还有就是,古时候的元宵节不止一天,在唐代,“灯节”就有十四、十五、十六三天了,到了宋代,更是增加到五天,从正月十四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八。只是这些风俗随着朝代的更迭、社会的变迁也就渐渐地消亡了。但我却由此设想,那过节嘛,只是一天的事儿才算精当,倘若拉得太长,便也就淡乎寡味了,只是不知古人作何感想。那个时候,元宵的种类多,花样儿奇,就连其味道也有香、辣、酸、甜、咸,真可谓是五味俱全了。看到这些,我便感觉,我们翠溪村偏远、僻陋得真有些令人不可思议了。
古时候的文人还留下了许许多多描写元宵节的诗词,其中最有人生况味的自然还是要数李清照的《永遇乐·落日熔金》、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这两首词都借元宵夜繁华热闹的灯火景致衬托一种凄楚的身世之感。热热闹闹的背后,掩藏着浓重的、难以明言的感伤,国事家事夹带着几多对人生的惆怅沧桑,偏偏就在元宵节这个本来热闹、欢快的时刻,不合时宜地爆发出来,看来,人世间真是没有完满、完美的事儿。而梁羽生笔下的元宵节则又是别一种的人生意兴,火树银花的元宵夜偏偏被侠客搅弄得惊心动魄,就连传奇话本《兴唐传》里的瓦岗英雄,也同样将起事的日子选在了元宵夜,秦琼弟兄六人就是借着元宵夜的热闹劲儿混入长安城,大闹长安城的。可这些毕竟是文人的杜撰,传奇的成分太浓,满溢着活蹦乱跳的意味儿,只是让人看着乐乐罢了。
无论是最为流行的称谓——元宵节,还是古时候曾经有过的称谓——上元节,内中都蕴含着不同凡俗的韵味,就算我们偏远一隅的翠溪村,把正月十五叫做过十五,不用说,也是个吉祥的称谓,人们那样称呼它,正是把它当做过年一般来对待的。当然,在我记忆深处最为鲜明的还是儿时在翠溪村里过十五时做祭祀、挂灯笼、放鞭炮,还有在县城里看红火、看大戏,至今回想起这些事儿,还是那么真真切切,热闹、古朴又醇厚,令人难忘。 (乔林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