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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英雄麦贤得

2020-01-07 10:31 来源:《求是》 大字体 小字体 扫码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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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年前,爆炸后的一块高温弹片,烙铁一样扎进了一位战士的头颅,流出的脑脊液和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从昏迷中醒来,竟在舰艇机舱的黑暗里,靠着一双手,从数千颗螺丝中,摸索着找到了那颗松动的油阀螺丝,用扳手把它拧紧,用身体顶住移位的波箱,让战斗中的舰艇恢复了动力,追上敌舰,最终击沉了它。

  55年前,爆炸后的一块高温弹片,烙铁一样扎进了一位战士的头颅,流出的脑脊液和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从昏迷中醒来,竟在舰艇机舱的黑暗里,靠着一双手,从数千颗螺丝中,摸索着找到了那颗松动的油阀螺丝,用扳手把它拧紧,用身体顶住移位的波箱,让战斗中的舰艇恢复了动力,追上敌舰,最终击沉了它。

  于是,一位英雄产生了,他就是被称为“钢铁战士”的麦贤得。

  毛泽东主席一直惦念着这位英雄,周恩来总理亲任抢救指挥小组组长,《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发表了他的先进事迹,英雄也走进了中小学课本,感动和教育了千千万万的人。

  习近平主席也一直惦念着这位老英雄。2017年的7月,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亲手为麦贤得佩挂“八一勋章”、颁发证书。

  2019年9月29日,庆祝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人民大会堂金色大厅,首次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授仪式隆重举行,习近平主席授予麦贤得“人民英雄”国家荣誉称号。

  人们看到了英雄的无上荣光,但那伤后偏瘫引起的蹒跚脚步,是怎样走过人生艰难的几十年?那长长的、歪歪扭扭的脚印,记录了他怎样的人生?

  我走进了位于广东汕头英雄的家。麦贤得满面笑容地从一幢老旧的院子里走出来。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尽管已经进入老年,又多年被巨大的伤痛所折磨,但其腰板仍然笔直,仍是标准的军人风貌。

  他那步履蹒跚的身影,让我想起了55年前的那场海战。

  “八六”海战

  1965年,台湾的蒋介石“反攻大陆”进入第四个年头。

  8月5日凌晨,台湾国民党海军巡防第二舰队的旗舰——大型猎潜舰“剑门”号和小型猎潜舰“章江”号,由位于台湾高雄的左营军港悄悄驶出。

  当天6时10分,我南海舰队的雷达就发现了已经到达福建东山古雷头和广东南澳交界处海域的国民党军的这两艘军舰。南海舰队司令部命令汕头水警区护卫艇41大队的护卫艇4艘、快艇11大队的鱼雷艇6艘,组成突击编队迎敌,指挥员是汕头水警区副司令员孔照年和参谋长王锦。

  当晚,当时的总参谋长罗瑞卿向周恩来总理做了报告,周恩来总理立即向毛泽东主席报告。毛泽东主席指示:狠狠教训一下蒋介石。

  夜里23时,孔照年带领的作战编队到达离东山岛很近的南澳前湾待命。恰在此时,敌舰出现于福建省东山岛兄弟屿海域东南方向约3.5海里处。

  8月6日凌晨1时42分,双方开始接触交火。国民党海军的“剑门”号和“章江”号两舰,凭借其火炮射程远,首先向我护卫艇开炮。

  孔照年命令艇队展开战斗队形接近敌舰,当指挥艇已经看清敌舰桅杆时,才下令各艇一齐炮击。突击编队连续发动了两次突击和抵近射击,明显压制了敌舰的炮火,并将敌两舰分开。

  “剑门”号上有国民党海军巡防第二舰队司令胡嘉恒少将,他是此次来犯的国民党海军最高指挥官。“剑门”号舰长王蕴山一看来了这么多快艇,即向胡嘉恒报告。胡嘉恒命令一边还击,一边向东规避,同时呼叫“章江”号一同规避。

  而“章江”号却被4艘高速护卫艇紧紧咬住不能动弹,最近的护卫艇离敌舰只有50米,充分利用敌舰的射击死角掩护自己攻击敌舰。这时,“章江”号的甲板中弹起火,边还击边后撤。我海军突击编队的598艇、601艇、611艇和588艇,加速冲击堵截,死死咬住。

  战斗十分激烈,炮火把整个东山岛以东海域都映红了。深夜隆隆的炮声,甚至汕头海湾都能隐隐听见。

  激战中,我601艇中了4发炮弹,有一颗炮弹在指挥台上爆炸了,一块弹片打进了年轻艇长吴广维的头部,吴广维一头栽倒在指挥台上,不幸牺牲。这时,正在一旁跟艇实习的中队长王瑞昌,立即接过指挥权,继续战斗。

  而“章江”号利用这个时机,想加速逃走。孔照年指挥各艇紧紧咬住,战斗空前紧张,炮声中,他的嗓子都喊哑了。

  正在这紧张的时刻,611艇却突然减速了。

  何为英雄

  611艇就是麦贤得所在的炮艇。艇长崔福俊此刻正在指挥台上,两眼一片血红,紧紧地咬着“章江”号不放。“章江”号也越发疯狂,回击炮火更加猛烈。“咣!咣!”两发炮弹打到了611艇的甲板上,机电军士长杨映松中弹牺牲。“咣!咣!咣!”三发炮弹打来,一发打在了驾驶台上,两发竟然打进了机舱。机舱里的轰鸣声减弱了,611艇失去了部分动力,速度一下慢了下来。受伤的崔福俊大声对副指导员周桂全喊:“快,快到机舱里去看看。”

  周桂全立即下到机舱,机舱里一片漆黑。

  611号护卫艇共有四部主机,当头两发炮弹落在甲板上爆炸后,后机舱的一部主机停转了。此时,机电部门轮机兵麦贤得在前机舱岗位上,前机舱班长黄汝省见快艇动力在减弱,就拉了拉身边的麦贤得,用手电筒射向后机舱。麦贤得穿过一个仅有40厘米宽的圆形舱洞,只见后舱罗班长正弯腰紧张地排除故障,麦贤得赶紧过来协助。正在这时,两发炮弹打进了机舱,两声巨响,弹片横飞,罗班长一头栽倒在地……

  爆炸后的一块高温弹片,烙铁一样扎进了麦贤得的头颅。这块弹片,后来经过医生检查,发现从右额骨穿进,深入麦贤得的颅内二寸,最后插进左侧的额叶。当即,流出的脑脊液和血,一下就糊住了麦贤得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受了轻伤的后舱轮机兵陈文乙上前扶起罗班长,摸出一个急救包,包住了罗班长流血的头,将他放在舱板上,又转身去包扎昏迷中的麦贤得。

  周桂全看到如此惨烈的情景,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急忙从陈文乙手中接过急救包,让陈文乙赶快去抢修停转的主机,自己来包扎麦贤得流血不止的头。

  这时,打到前机舱的那颗炮弹爆炸后,另一部主机也停了。

  躺在血水中的麦贤得从昏迷中醒来,依稀感到前机舱的轰鸣声好像也减弱了,那里是他的岗位。他感到舰艇航速明显变慢了,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在黑暗中向前机舱摸去。

  到达前舱的麦贤得,发现一部主机果然停机了,班长黄汝省倒在血泊中。此时,战艇动力减弱,就如同搏斗之中的人,一下没有了气力。作为战士的麦贤得,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必须要尽快找出原因,并排除它,让战艇重新获得力量。

  平时苦练基本功的麦贤得,就是在脑部受到如此严重外伤的情况下,也能从逐渐减弱的机器轰鸣声中判断出,可能是哪处气阀或油阀的螺丝震松了,不是漏气就是哪儿漏油。可是,那么多的气阀,那么多的螺丝,那么多的管道,怎么去找呢?

  这时,机舱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虽有手电筒,可血和脑脊液又糊住了麦贤得的眼睛,他只能用手去摸查。

  过硬的基本功,这时发挥出惊人的力量。麦贤得平时总爱蒙住自己的眼睛,在机舱里千百遍摸探,每一个螺丝和阀门的位置,每一条管道的走向,都熟记于心。今天,就是在几十条管道,上千颗螺丝中,他把那颗松动了的螺丝摸出来了,在黑暗中找出扳手,把螺丝拧紧了。

  终于,机器慢慢地恢复了它的动力,可麦贤得又从机器虚浮的轰鸣声中,感受到制动器坏了,发动机马力上不来,舰艇仍然恢复不了高速度。他又用手摸了过去,果然,爆炸的震动使波箱移位了。此时,因流血过多,伤势太重,麦贤得越来越虚脱,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把波箱复位了,只得将整个身子扑到波箱上,双手死死地压住杠杆。终于,主机有力地震动起来了,战舰迅速恢复了航速。

  高大的麦贤得,就是以这个雕塑般的姿势,扑在波箱上死死地压住杠杆,一直坚持到战斗结束。

  3小时43分的海上激战,“剑门”号和“章江”号被击沉,我军大获全胜。

  搏斗死神

  611护卫艇在击沉敌舰“章江”号的战斗中,一共中了17发炮弹。

  艇长崔福俊打着手电下到机舱,在那部仍在轰鸣着的主机操纵台上,他看到一个高大的战士,血人一样站在那儿。头上包扎着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从绷带里渗透出来。他整个身子压住了波箱,双手紧握着杠杆,一切都在那一刻静止成了一个永恒的画面。

  崔福俊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麦贤得的肩膀,大声喊道:“小麦,小麦——伤得重吗?战斗结束了,我们胜利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麦贤得没有反应,仍然保持着他那坚守岗位的姿势。

  几乎是千疮百孔的611艇,在两部主机停机的情况下,艰难地返航。

  整个医院都被动员起来了,汕头的老百姓自发地来到医院,排着长队要给伤员献血。

  此刻,麦贤得就在这儿,可他什么也不知道,陷入昏迷中。

  8月8日上午,医院对麦贤得进行了第一次手术。由于那块弹片扎得太深,从右额骨穿进,到达左侧的颅内,在脑袋上开了一个可怕的血洞,第一次手术没有取出弹片。

  8月11日上午,请来了广州军区总医院脑外科专家进行了第二次手术。手术进行了18个小时,医生仍然没有找到那块弹片。

  这时,麦贤得的英雄事迹传到了北京。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非常关心麦贤得的救治工作。中央军委决定:马上派直升机将麦贤得和另外三名重伤员送至广州军区总医院。

  广州军区总医院成立了专门的救治医疗小组,24小时护理麦贤得。经过一段时间精心调理,麦贤得逐渐醒来了。

  1966年5月18日,麦贤得受伤后的第9个月,广州军区总医院的专家们决定给他再做一次手术。这场手术进行了6小时45分钟,主刀的是刘明铎主任,终于把那块钻进麦贤得脑子里,一直在危及他生命的弹片取出来了,麦贤得脱离了危险。

  残缺的头盖骨被植入两块有机玻璃替代,直到今天,那两块有机玻璃仍在他的脑子里。

  生命是保住了,但严重的脑外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一生都在痛苦地伴随着他:外伤性癫痫、右手无力、偏瘫、行走受限、失忆、语言障碍……

  当英雄的光环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后,作为一个重残的伤员,他进入了漫长的康复治疗。

  在广州军区总医院,最初,他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生活不能自理。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他以超人的毅力与命运搏斗,首先重新学习发音吐字,一个字一个词的开始,接着就练习使用左手,以代替因伤致残的右手,然后开始锻炼走路,麦贤得表现得十分顽强。

  我从广州军区总医院当年护理麦贤得的护士长的“看护日记”里,看到这样一个细节:手术后的麦贤得,头脑思维还没有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一天,已经夜深了,病房里很安静,麦贤得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他爬了起来,拖着偏瘫的腿出了病房门,一拐一拐地朝走廊走去。值班护士吓了一跳,赶紧追了过去。只见麦贤得来到隔壁的洗漱间,把一个“嘀嗒、嘀嗒”正在滴水的龙头拧紧,回到病房,这才安然入睡。

  至今,在我驻港部队的陈列馆里,还保存着麦贤得当年苦练基本功的那副墨镜。那就是为了在黑暗中,能及时找到机器出现的故障。麦贤得戴着墨镜,封闭了自己的视线,一个一个螺丝,一个一个接口用手去摸,用了5个月的时间,记住了艇上数千颗螺丝、几百条管道的位置。他在脑部中弹后,还能排除故障,靠的是什么?就是这种一丝不苟。

  这种一丝不苟,麦贤得坚持了一生。

  在漫长的岁月中,麦贤得拖着他那偏瘫致残的腿,一步一拐,一拐一步,走过了50多年的岁月,尽管留下的脚印,歪歪扭扭,但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一个英雄的方向。

  弱小身影

  和麦贤得握手时,我感到他右手的无力,开口也只能说简短的话语:“你好!你好!”由于他的语言障碍,采访无法深入。这时从他高大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她就是与麦贤得相濡以沫半个多世纪的妻子——李玉枝。

  采访在李玉枝的回忆中展开:四次手术后,麦贤得疗养了几年,最后回到了汕头部队驻地。部队领导根据麦贤得当时的身体状态,将他安排在军械仓库里工作。军械仓库里有一大块空地,麦贤得就在这儿种菜。

  麦贤得受伤时还不到20岁,这时他已经二十几岁了。部队领导专门请来了广州医学院教授,对麦贤得的身心情况做了一次全面评估,最后的结论是麦贤得可以结婚成家。部队领导首先征求了麦贤得父母的意见,父母亲又找麦贤得谈了一次,麦贤得听后,沉默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仍然是短句:“不行,不行,身体不好,拖累别人。”

  部队领导就找到其时的汕尾镇书记,说明了来意,希望能帮助物色一位心地善良、有觉悟、有责任心的姑娘,照顾麦贤得的下半辈子。汕尾镇书记思考再三,最后相中了一位姑娘,这就是当时在海丰县一个公社当妇联干部的李玉枝。

  当时的镇委书记将麦贤得的情况给她介绍得很清楚,成不成,由李玉枝自己做主。李玉枝回家将这个情况告诉了自己的父母。妈妈一听就反对,说,嫁过去,要苦一辈子的。可父亲却犹豫着说,麦贤得是为国家受的伤,我们不能不管他。

  几个月后,李玉枝作为一名优秀妇女干部,被派到汕头地区党校学习。部队领导得知情况后,就约她与麦贤得见个面,大家相互熟悉一下。

  1971年的5月,部队领导将李玉枝接到部队招待所和麦贤得见面。部队领导为了向李玉枝展现麦贤得的身体康复状况,特意精心安排了一场乒乓球赛。看到麦贤得竟然能左右手扣球,这让李玉枝感到十分意外。

  接着就是单独见面。透过窗户,李玉枝看到一拐一拐走来的麦贤得,他受伤致残的身体,他与命运搏斗的艰难,触动了这位姑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生都没有抹去。

  第一次见面,麦贤得只说了两句话,八个字。

  当时的部队领导也实事求是,就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自己决定。”陪同李玉枝来的妇女主任,从女人的角度出发,劝道:“不要啦,要辛苦一辈子的。”

  这次见面后,李玉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声音在李玉枝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父亲讲得对,英雄也是人,要有人来关心,他为国家受的伤,总得有人来照顾他。

  李玉枝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改变了她的一生,也改变了麦贤得的一生。李玉枝成了英雄身后那个坚定的影子,她用自己的一生支撑着英雄高大的身躯没有倒下,并相依相伴走过了几十年。

  1972年的6月1日,李玉枝与麦贤得结婚了。没有新房,就在招待所里,也没有婚床,两张单人床拼到了一起。没有红花,甚至连“喜”字都没有贴一个,只买了几斤糖。

  婚礼仪式的高潮,是麦贤得断断续续地唱了京剧样板戏《沙家浜》里的那段“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仍是一个英雄的形象。李玉枝回唱了一段,同样是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的“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在那时都是心声。

  婚后的最初生活,谈不上美好。婚后的第一个困难,就是理解麦贤得的语言。弹片损坏了他的语言中枢,使他不能完整表达所要讲的意思,他能说的话又极短,而且口齿不清,一急就更讲不清,可是有着严重脑伤后遗症的他,又很容易激动,讲了几次李玉枝没有听懂,他就发急。夫妻俩在进行着艰难的磨合。

  然而这还不是最大的困难。很快,更大的事让新婚中的李玉枝措手不及。一天深夜,麦贤得突然癫痫发作,身体僵直,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神志不清。

  当时李玉枝也只是二十几岁的姑娘,无法面对这突然发生的情况,惊慌失措,一下六神无主。但再惊慌,也要面对。弱小的李玉枝立即请来医生给麦贤得打了安定针,让他睡去。她撤换床单衣裤,擦洗身体,做完这一切,天就亮了。她还不能休息,癫痫病发作中的病人,身体消耗特别大,她还要给快要醒来的麦贤得准备早餐。这样的事情,一做就是二十几年。

  差不多每半个月,麦贤得就会癫痫发作一次。每次发作,弱小的李玉枝就要背起那个沉重的身躯,这一背就从青年背到中年,直到感动了上苍。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分居两地。直到1981年李玉枝迁到汕头,两人才在一起生活。从这时开始,麦贤得生活规律,营养充分,服药及时,癫痫发作逐渐减少,麦贤得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红润了。在李玉枝的精心照顾下,癫痫病竟奇迹般好了,已有二十多年没有再发作。

  几十年的坚守,李玉枝就是这样过来的,直到青春已逝,双鬓染白。她不仅照顾好了一位英雄,让脑部中弹的麦贤得活到今天,也培养了一双好儿女。儿子成为一名优秀的海军军官,并参加了驻港部队;女儿成了一名军医,在部队医院工作;丈夫,战胜病痛,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最重要的是,她始终维持好一个幸福的家。

  纯粹的人

  麦贤得生于1945年12月,老家就在离汕头不远的饶平县汫洲镇。当年麦贤得参军后,没有想到最后就被分配在家门口汕头海军基地,退休前为海军广州基地副司令员、大校,至今仍住在汕头,可以说,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家乡。

  麦贤得质朴近似纯真的神情,让我有一种时光停滞岁月静好的感觉。在书房里,有他自己写的一幅字:永做小小螺丝钉。对别人,也许这是一句口号,对麦贤得,却是一生的坚守。半个多世纪过去,他没有褪去英雄的本色。

  1986年的一天,麦贤得想去看看当年救自己的刘明铎主任和医院的医护人员,李玉枝就带着他来到了广州军区总医院。

  李玉枝向卫兵说明了来意。没想到,那卫兵瞪大眼睛看着麦贤得,“啊,你就是麦贤得?”卫兵这一叫,立即引来刚下班的医护人员,大家惊奇地围了上来。

  这时,从人群中挤进了一位白发老人。他扶着眼镜,上上下下看了看麦贤得,然后拉着麦贤得的手问:“小麦,还记得我吗?”

  麦贤得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老人,突然伸出手摸了摸老人有些清瘦的脸,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喜,口中发出不完整的词句:“刘主任,刘、明、铎,主任。”眼前竟然就是他们要来看望的专家,最后取出弹片的脑外科专家刘明铎主任。

  刘主任也非常激动,他握着麦贤得的手不放,感慨地说:“太好了,太好了,二十多年了,活得这样好,真是奇迹呀!”

  从20世纪60年代到今天,麦贤得是一个纯粹的人。

  “八六”海战结束后,当战场的硝烟散去,麦贤得的战争没有结束。生命是脱离了危险,但麦贤得与命运的搏斗才刚刚开始。在这场斗争中,他同样是九死一生,受尽磨难,一些是在心里,更多的是身体上。英雄的称号,支撑着他的精神世界。

  麦贤得始终不丢农民本色。养伤期间,当地农村进入了6月农忙季节,他几乎天天中午不午休,跑到部队附近的农村,去帮助村民收割、插秧、种地瓜,干得不知早晚,不顾一日三餐,让照顾他的战友满世界找他。在湖南冷水滩部队“五·七”干校采药材,他比健康人干得还要欢。

  麦贤得做好事是自然的,随时随地的。成为基地副司令以后依然如此,只要他碰上了,随手就干。一次,天已经下雨了,他看见邻居家买了一车蜂窝煤,脱下军装就去帮助别人搬煤,从一楼到六楼,整整干了大半天,人们怎么也谢绝不了这个麦司令;他下班经过巷口,看见小卖部李大伯的皮鞋上全是灰,回家拿了鞋刷鞋油蹲在地上,就把李大伯的皮鞋擦得锃亮;到邻居家串门,看到凳子坏了,转身走了,又回来了,手里多了维修工具,就在人家客厅里修了起来;外出散步,看到路边有人在修鸽子笼,二话没说,蹲下来就当帮手。他还有一个习惯,活儿不完不走人。所以,做好事,常常忘记归家。

  有一年,强台风在汕头登陆。下午3点的时候,整个汕头市都在狂风暴雨之中,台风遮天蔽日摧枯拉朽般地正面袭击汕头,大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可就在这个时候,李玉枝发现刚从北京开会回来的麦贤得不见了。在如此的风大雨狂之中,他一个手脚并不方便的人会去了哪里?一家人急得四处寻找,可就是不见麦贤得的踪影。

  直到傍晚,也没有找到麦贤得,家人都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这时儿子打开了电视,电视中正在直播汕头抗风抢险的新闻。突然从电视里听到一位记者的声音:“你们看,老英雄麦贤得也到大堤上抢险了!”大家突然从电视画面上看到,麦贤得只穿着一件背心,一身雨水在海滨长堤上,参加抗灾救险。这一场景被正在采访的电视台记者抢拍了下来。

  如今,麦贤得早已退休了,但他仍在经常帮着别人捅厕所,挖水沟,扫马路,管市场,做慈善,还为自己的饶平县母校捐了图书馆。

  英雄不老,始终在焕发着新生。

  作者: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


初审编辑:范金鑫 二审编辑:编辑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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