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国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徐迟报告文学奖)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迄今为止浙江派遣了2000多名医护人员驰援湖北,在派出医疗队的全国各省、市、自治区中人数位居前列。他们冲锋在抗击疫情最前线,与病毒鏖战。
2月14日,浙江第四批援武汉医疗队171人在浙大附属第二医院集结出发。浙大二院护士长吕敏芳为院内一位1997年出生的小护士写下诗歌《我把最小的娃送上了战场》:“我把最小的娃送上了战场/用年轻的身躯/担负起这个时代的重任/我把最小的娃送上了战场/逆风飞行,披荆斩棘/孩子,等你归来!”
诗歌情真意切,泪水中涌动着大义,牵挂中昂扬着斗志,这也是誓与死神搏斗发出的呐喊!
一
疫情就是命令,白衣就是战袍,医生护士就是战士。
2月17日,湖北省荆门市刚刚降下一场大雪,整个城市白雪皑皑。这是浙江首批支援荆门医疗队抵达的第6天,在荆门市第一人民医院(北院区)的一层病区,仅仅用24小时建起了一个ICU,已收治20多名危重患者。
就在这支医护队伍中,有35名来自浙大附属邵逸夫医院的医护人员,其中11名队员组成了“男护士团”。
14日中午12时,ICU护士卢州完成一切准备,进入收治了两名患者的负压病房。与他搭档的是王昊囡。
为了让护理工作更为精准,护士们必须熟悉每位患者的状况,但是患者的既往病史、身体状况等资料并不齐全。“我们根据有限的病例资料顺藤摸瓜,逐一向他们的家人或者曾经住过的医院了解情况。”卢州和王昊囡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拿着纸笔一一记录。
这天下午,一位症状相对较轻的女性患者向卢州和王昊囡示意。由于患者带着氧气面罩,医患之间的交流只能通过眼神和默契。卢州很快明白了她想喝水,得到医生许可后,卢州小心翼翼地取下患者的氧气面罩。可是,喝完水后患者不愿戴上面罩。
一旁的王昊囡见状,连忙上前配合,用手势和语言向患者解释,如果不继续吸氧很有可能导致病情恶化。“患者离开面罩的时间不能太长,我们俩争分夺秒,费尽心思地劝说。”好在一两分钟内,他们成功说服患者戴上了面罩。
“这就是前线ICU,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的地方。”卢州说。
1986年出生的ICU护士梁寅,是这支“男护士团”中的“大哥大”。当日下午4时至8时是他的第一个班。全套防护服装备的穿戴十分耗时,梁寅足足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到达病区。
梁寅的第一个护理对象是位60岁的危重症女性患者,他每隔一小时给她抽血化验,以此作为调整呼吸机的参数。
原本最为熟悉的抽血动作,此时异常艰难。“由于防护服过于笨重,我的动作变得迟钝。”梁寅说,在层层防护之下,他的视觉、听觉、触觉都不灵敏。
尽管之前做了防雾处理,但他的护目镜上都是水汽,要看清患者的血管都吃力,两到三层的手套让手指不再灵活,还有厚重的整套装备,让他在遍布监护设备的ICU里走动要格外小心。
一边是变得迟缓的行动,一边是与死神争分夺秒的重症监护工作,这对ICU的护士提出了挑战。
晚上,指针指向11时,ICU护士刘康的手机微信上传来好消息:下午他参与护理的两名危重型患者血压恢复正常,身体状况暂时趋于稳定。
“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了。”虽然是一名90后男护士,刘康已是老兵。他觉得自己有很多不足,比如穿着防护服打针、抽血、穿刺,动作很难到位。为了减少患者痛苦,刘康在宿舍反复练习,终于练出了手感。
作为护士团队中为数不多的男性,他们精力充沛、耐力持久,尤其在工作强度较大的危急重症病人护理上,更能显示出男护士的优势。
荆门有大量危重症病例,浙江支援荆门,就是来啃硬骨头的!浙江支援荆门医疗队队长、邵逸夫医院党委书记刘利民说:“我们医疗队的首要任务,是把危重症患者集中到这里统一救治,降低死亡率,提高治愈率;希望借助邵逸夫医院国内首家、独具特色的呼吸治疗科等专业优势,帮助当地建立一支危重病人呼吸治疗团队。”
面对这样的任务,这些来自浙江的男护士们将迎接怎样的挑战?从他们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我们看到了坚定的信心。
二
若有战,召必回,战必胜。
他没想到在这个危急时刻,自己会来到武汉投入战斗,还成为一家方舱医院的院长——这无疑是一场大考。
浙江国家紧急医学救援队队长、省人民医院副院长何强2月7日带队进入武汉江汉方舱医院。
江汉方舱医院内收治了大约1600名患者。由浙江、海南两省携手负责其中一个病区的471张床位,医生6小时一轮班进入方舱医院。在舱内工作时,医护人员尽量不吃饭不喝水,因为防护服脱了就不能再用,物资紧张,能节约一点就是一点,医生们甚至都穿着尿不湿。
2月11日,何强接到了新的命令——支援建设新的方舱医院。2月14日,武汉市委组织部正式任命何强为黄陂方舱医院院长。
黄陂方舱医院是在黄陂区体育馆的基础上改建的。2月14日上午,新改建的B区准备就绪,可以收治病人了。这里的患者多是从当地社区转过来的,都是年龄在65岁以下的确诊患者。医护人员需要和当地社区沟通,汇总入院人员表单。
何强说,在硬件上,新建的黄陂方舱医院住院环境好一些,这里原先是体育馆,卫生间多一些,场馆内部安装了暖气片,新增的B区有洗澡的地方。医院里还配有液晶电视、Wi-Fi,病床用的都是席梦思,睡起来舒服一些。考虑到每个床位旁装插座不安全,因而准备了几百个充电宝。
有了江汉方舱医院的工作经验,何强和团队来到这里后优化了医护人员的出舱流程,从原先的半小时缩减至10分钟。同时采取弹性上下班制度,不让医护人员同时拥挤在医护通道出入口,避免感染。
何强还为黄陂方舱医院引进了一个秘密武器——“超声机器人”。在浙江省人民医院5G智慧医疗创新实验室远程超声技术的支持下,通过手柄操作,可以控制距离杭州700多公里的黄陂方舱医院的超声机器人,隔空为患者进行超声检查。
5G技术为远程实时操控提供了更加稳定、安全、快速的网络保障。“这个超声机器人,相当于在我们的枪上安装了一个瞄准仪,让我们打得更准。”何强说。
在这里,医生需要时刻保持警觉,每隔三小时就要检查患者的血氧饱和度等指标,及时发现病人的病情变化,甄别出那些正在进展为重症或者危重症的患者,然后迅速联系指挥部,将他们转到有更强救治能力的相关医院去。
2月15日这天,何强带队查房时就发现了两位患者需要转院治疗。
一位是50多岁的男性患者,住进方舱医院后他时常觉得胸闷、心悸。医生根据患者的主诉症状,为他做了心电图等检查,结果显示有异常,最终被确诊为释放性的心律失常。新型冠状病毒会对人体造成多脏器的损害,包括心脏。
还有一位是40多岁的男性患者,住进来的时候就高烧不退,血氧饱和度也往下掉,一直下降到了90%左右。按照要求,血氧饱和度下降到93%就已经达到转院标准了。
除了甄别出需要转诊的重症患者,在查房时还要关注那些病情已经好转,有希望尽快出院的轻症患者。
对于少数情绪焦虑的患者,医护人员会耐心地疏导,还有心理医生进行心理安抚。何强说:“接下来,我们会让一些心态积极的轻症患者来当志愿者,和医护人员一起为需要帮助的患者做心理疏导工作。”
三
本来,医生是问诊开药的。然而现在我们还未找到攻克病毒的直接有效的方法。我们的白衣天使只能在抗“疫”前线摸索着前行。
2月17日,是郑霞在金银潭医院重症监护室工作的第25天。这一天,她和团队研究发现,连续的俯卧位通气能明显改善危重型患者,特别是气管插管患者的氧合指数,为救治争取更多时间窗。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1月22日,在浙大一院综合监护室工作了15年的郑霞向组织提出要去支援武汉。不待这事拍板,1月23日郑霞就接到了国家卫健委的电话:“疫情紧急,需要您马上到武汉去支援。”于是,郑霞成为诊治新冠肺炎国家卫健委专家组成员,也是浙江派出的第一位支援武汉的医生。
她连夜抵达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可谓与死神抢时间。1月24日,郑霞正式负责医院南7楼ICU的病人管理。人们可能不知道,在这里,住院的楼层越高,代表患者的病情越重。
金银潭医院是武汉市首家收治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的定点医院,也是当时收治患者数量最多的医院。用郑霞的话说,金银潭医院的ICU,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也是医护人员开展疫情阻击战最核心的区域,很多危重症病人集中在这里。
第一次走进ICU,郑霞很惊讶:“16张床位全都是满的,病人的情况都蛮严重,要么气管插管,要么高流量通氧、用无创呼吸机,呼吸机调节参数都很高很高,氧浓度近乎纯氧水平。这么多严重的病人,在ICU里是不多见的。”
一边是病毒的肆虐,一边是郑霞和团队一次次的摸索研究。“没有特效药,我们每天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给病人更多时间窗,只有维持住生命体征,才能给肺的自我修复争取更多时间,给生命争取更多时间。”郑霞说。
俯卧位通气在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中的临床应用一直有比较好的效果,而新冠肺炎患者后期往往也会出现急性呼吸窘迫,俯卧位通气或许能使他们获益。“很多危重患者都是氧合不好,呼吸窘迫,有时候其他该想的办法都想了,病人还是不行,这可能是留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郑霞和团队开始尝试用这种方法来改善患者氧合。
俯卧位通气,简单地说就是利用人工或者翻身床、翻身器进行翻身,使患者在俯卧位的状态下进行呼吸或者机械通气。
患者翻一个身,需要耗费医护人员极大的体力。ICU里的病人病情都很严重,有的口插管,有的插着胃管导尿管,翻身还要兼顾这些管子不能乱,难度可想而知。
“如果病人胖一点,至少需要六七个人一起帮忙,一些人看牢管子,一些人盯牢血压,一些人负责翻身。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做这些事,为一个病人翻身就大汗淋漓,透不过气来。但一想到这可能让病人获益,我们就义无反顾地做下去。”郑霞说。
在金银潭医院ICU,郑霞早已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她一头扎进这个离死亡最近的病房,制订治疗方案,抢救危重病人。她“送”走了很多病人,深感痛心和无力,但也有一些病人给了她惊喜,让她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有位60岁的患者,有高血压病史,感染新冠肺炎后,用了一段时间无创呼吸机,没熬住,气管插管了,几乎靠纯氧支持,出现纵隔气肿。眼见情况一天天恶化,只能再试一试俯卧位通气了。
“那个大姐蛮胖的,身上有口插管、导尿管、胃管,还有深静脉置管,我们当时六七个人围着她,帮她翻身做俯卧位通气,每天16个小时,然后调整姿势,连续三天的俯卧位通气给了我们惊喜,大姐的呼吸机参数明显变好,氧合指数明显改善。如今,这个大姐已经开始尝试呼吸机参数调整,等待合适的机会脱机。”
想不到,俯卧位通气在患者身上产生了神奇的效果。在ICU这个方寸之间,通常绝望和希望并存。有的人离开了,也有人迎来了希望。
2月7日,曾转来一位30多岁的男性患者,是湖北天门的医生,在救治病人时不幸染病。转到病房时,呼吸机支持力度很高,氧浓度几乎接近纯氧,氧合指数很差。呼吸频率每分钟只有三四十次,说话已经断断续续。幸运的是,经过无创呼吸机辅助治疗,他的病情渐渐稳定。郑霞和团队对他进行早期康复治疗,床边坐起,踏步,举“盐水瓶”等。
经过六七天的治疗,这个患者恢复得很好,经过评估,可以离开ICU了。转病房那天,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这个患者自己抱着氧气枕,步行到电梯口,坐电梯下到3楼,这一路,氧合保持得不错。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他从危重症挺过来,一步步好转,郑霞眼眶微红,是的,一条鲜活的生命又回来了。
郑霞的上班时间是每天早上8点,但她会选择早点到,整理病人资料,了解病人病情进展情况,然后,一层层防护好自己,踏入隔离病房。当她的声音在病房响起,病人们就知道,这个声音甜美的浙江医生又来照顾他们了。
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有时还要在腰上佩戴体外动力送风系统,常常累得直不起腰。防护物资特别紧张的那些天,郑霞尽量不喝水,在病房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她常常忙到晚上7点多,才来得及简单吃上几口盒饭。
来到武汉,郑霞没有休息过一天,脸上被护目镜和N95口罩压出深深的痕迹,手背因为长期接触消毒液和频繁洗手已经磨破。
2月14日,由浙大一院院长黄河教授带队的141位医疗队成员抵达武汉,整建制接管协和医院肿瘤中心的一个重症病房,第二天即收满了62位病人。
“大部队”到达的当晚,郑霞特意多吃了一盒饭,别人问为什么,她哈哈直笑:“同事们都来了,要让自己保持充沛的体力,和他们一起战斗。”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全国各地260多支医疗队、30000多名医护人员驰援湖北,他们发扬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的精神,为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作为其中一支阵容庞大的团队,浙江医疗队的到来让患者们增添了战胜疾病的信心。其实,除了湖北之外,浙江是此次新冠肺炎疫情较严重的省份,然而浙江仍一次次地抽调出精兵强将援助湖北。
病毒扼住了生命的咽喉,但它决不会让白衣天使们屈服。穿上那身厚重的防护服,他们就是勇敢的病毒狙击手。越来越多的病人病情好转,从危重症、重症变为轻症;越来越多的病人在白衣天使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下康复出院。
致敬每一位白衣天使,致敬每一位最美逆行者,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