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广网10月18日消息(刘鹏)长津湖,位于朝鲜半岛赴战岭山脉与狼林山脉之间,周围多是高山峻岭、悬崖峭壁,常年冰封雪裹,人迹罕至。70年前,这里爆发了抗美援朝战争中最为惨烈的长津湖战役。在这次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凭着钢铁意志征服极限,浴血奋战,最终将美军王牌部队驱逐出朝鲜的东北地区。2011年,八一电影制片厂推出纪录片《冰血长津湖》,根据史料以及志愿军老战士们的回忆,详细记录和还原了这场改变朝鲜战争进程的伟大战役。
纪录片《冰血长津湖》用黑白影像记录下这样一个珍贵瞬间:1950年11月,一列北上的火车满载着斗志昂扬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官兵,风驰电掣般驶向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志愿军第九兵团第20军老战士杨德盛回忆,出发时,许多官兵并不知道,他们首战的目的地将是朝鲜北部的长津湖。
杨德盛:“坐火车出发后,大家并不知道是去哪里执行什么任务,于是就互相询问,得到的答复是‘保卫国防,到国防最前线’。官兵们就不再问了,都知道要去打仗了。当兵的人,都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上级下达任务说到哪里去,战士们就到哪里去执行任务。”
当时,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发动“圣诞节总攻势”,派出美国第8集团军在西线,第10军在东线,呈钳形攻势向鸭绿江全线推进,妄图在圣诞节前消灭中朝联军,结束朝鲜战争。为粉碎敌人的阴谋,志愿军第九兵团奉命入朝担负东线作战任务,在长津湖地区诱敌深入,寻找机会全歼敌军。志愿军第九兵团第20军老战士刘石安说,一踏上硝烟四起的朝鲜土地,他们便真切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
刘石安:“一进入朝鲜,就看到许多破墙残屋,到处都在冒烟,朝鲜人民军的很多人都在往后撤,情绪低落。他们见到我们后,问我们,有没有飞机大炮,我们说没有。他们质疑说,那你们怎么能够打败美国佬啊?肯定不行的。我们说行,我们志愿军很勇敢。”
在朝鲜战场上,志愿军第九兵团面对的敌人,是被称为“美利坚之剑”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这是美国最精锐的部队,曾经屡立战功,装备十分精良,他们不仅拥有现代化的武器装备,还有着强大的空中支援。而志愿军第九兵团不仅装备非常落后,而且由于战况紧急、临危受命,官兵们甚至没能换上厚棉袄,就匆匆踏上了征程。随志愿军第九兵团进入朝鲜的卫生员余帼华回忆,许多战友都来自温暖的江南水乡,完全没有高寒地区生活和作战的经验。
余帼华:“看到那些冻伤的志愿军战士,我们经常会心疼地掉眼泪。他们的手,轻轻一碰,就掉下来了,有的人,十个手指头都冻掉了,只剩一个光光的手掌心。这种情况,在医学上,我们称为干性坏死,很多志愿军官兵真的是冻死在了战场上。”
当时,为躲避美军飞机的密集轰炸和低空侦察,志愿军官兵只能昼伏夜出,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脉和树林中连续战斗。凛冽的寒风中,战士们身上的冬装单薄得仿佛纸片一般。志愿军老战士杨德盛清楚记得,当时部队中流传着这样一句口号:第一要打败严寒,第二才是打败敌人。他说,有时甚至还希望敌机轰炸,那样就能炸出弹坑可以保暖,有草根可以充饥。
杨德盛:“气温最低的时候,冷到零下35到38摄氏度。战士们冻得走不动,怎么办?大家找一些树叶、玉米叶和能用的草,搓在一起,绑在身上、大腿上御寒。”
那时候,对杨德盛和战友们而言,和寒冷一样难捱的,是饥饿。由于美军强大的空中力量封锁,志愿军的装备给养几乎无法送到前线官兵手中。纪录片《冰血长津湖》中,志愿军第九兵团第20军作战参谋朱文斌对当时的困难情况记忆深刻。
朱文斌:“由于补给不足,战士们已经两天没有东西吃了,大家流着泪说,我们不怕死,山头可以夺下来,我们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团长能够给每个人发几个土豆,哪怕两三个土豆,能充充饥也好。”
就这样,在滴水成冰的酷寒中,志愿军官兵们忍受着极度的饥饿和疲惫,翻山越岭,连续奔袭10余天,终于悄无声息地进入到预先埋伏位置。1950年11月27日,长津湖地区突降大雪,躲在帐篷中取暖的美军万万没有想到,下午4点30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长津湖战役在漫天飞雪中正式打响了。
在美国纪录片《长津湖战役》中,参战美军老兵回忆说,中国人民志愿军仿佛是神兵天降,从阵地四周一下子变了出来。
在志愿军官兵的奇袭下,分散驻扎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和步兵7师很快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美军,立即开始还击,用炮火和坦克筑起防御圈。此时,漫天的大雪让长津湖地区的气温骤降到零下35摄氏度。军史专家董保存说,同在酷寒天气中的长津湖,交战双方身处的其实是两个世界。
董保存:“美军士兵头上戴着钢盔,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甚至羽绒的大衣,他们吃的是肉罐头和火鸡,他们阵地上的火炮、坦克,在冰雪中架设起钢铁的堡垒。而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战士,只有薄薄的棉衣,甚至没有棉鞋,我们的战士吃的是冻硬的土豆,武器装备也只有步兵装备,手榴弹、步枪、刺刀。”
在枪林弹雨中,“钢”少“气”多的志愿军官兵一次次发起冲锋。被围困的美军不甘心坐以待毙,企图突围后撤。1071高地东南小高岭是美军撤退的必经之路,志愿军第九兵团第20军58师172团3连奉命守卫在这里,负责切断美军南逃的退路。
急于突围的美军集中火力对小高岭实施猛烈袭击,炮弹像雨点一样落到阵地上,不一会儿,就把白雪皑皑的山头打成了黑褐色,随后又集中力量发起集团冲锋。关键时刻,志愿军第九兵团第20军58师172团3连连长杨根思沉着应战,率领战友们顽强抗击,以“人在阵地在”的英雄气概,接连击退美军8次进攻。杨德盛是小高岭战斗的亲历者,他至今仍清楚记得杨根思连长最后的叮嘱。
杨德盛:“杨连长说,哪怕有100个困难,再大的困难,我都能把敌人消灭掉。我不相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不相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不相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私下里他也专门跟我交代,‘小杨,我们是老乡,不要丢脸,人在阵地在’。”
一次次拼死防御,一次次打退敌人,后来阵地上只剩下杨根思和两名伤员,弹药也所剩无几。身负重伤的杨根思让战友们带着已经没有子弹的重机枪撤离,而自己却选择了留下。敌军第9次发起进攻的时候,他毅然抱起5公斤重的炸药,向着敌人冲了过去。
随着一声惊天巨响,杨根思与40多名敌人同归于尽。不相信有完不成的任务,不相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不相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英雄杨根思用鲜血和生命践行了守卫阵地的承诺。
就在志愿军第20军包围美军陆战一师的同时,志愿军第27军官兵在长津湖东线与美军步兵7师也展开了激战。战斗中,第27军主力利用夜战进攻、近战打击的战术,全歼有着“北极熊团”之称的美军步兵7师31团,后来这个团的番号被美军从战斗序列中永远抹除。在纪录片《冰血长津湖》中,原某集团军军史馆主任张克勤讲述了志愿军官兵缴获美军31团团旗的过程。
张克勤:“打完仗之后,炊事班长说,我们改善改善生活,准备蒸点儿馒头,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蒸馒头的屉布,他就问大家,有没有战场上缴获的东西可以用?班长说,我这儿有一块挺厚实的布,于是就拿了出来。营长看过这块布以后说,不对呀,这布上怎么还绣着五颜六色的漂亮图案啊。后来找到翻译,过来一看,翻译说这是美军31团的团旗。就这样,‘北极熊团’的团旗才作为战利品上缴。”
在连续数个昼夜的激烈战斗中,饥寒交迫的志愿军官兵用劣势装备,同武装到牙齿的敌军进行着殊死搏斗。面对一次次失败,尤其是“北极熊团”被全歼,美军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对手绝不是想象中的“土包子”,而是一支有着顽强意志和战斗力的精锐之师。为了不让美军王牌部队全都葬送在长津湖地区,他们慎重研究后决定全力后撤。于是长津湖战役的关键点,转移到了一座名为水门桥的车道桥梁上。
从空中俯瞰,水门桥横亘在两座山体之间,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掐断这条通路,被围困的美军将退无可退。为此志愿军官兵组成敢死队,翻沟壑、越雪地,克服重重困难,抢先炸毁桥面,但是后勤装备非常先进的美军立即展开修复。炸桥、修桥,几番较量后,美军采取空投的方式,将平均重量超过1吨的组件运抵水门桥,凭空架起了一座难以突破的钢结构车辙桥。
然而,让美军没有想到的是,此前勇猛顽强的中国军队突然偃旗息鼓,竟然没有发起进攻,让他们顺利撤离了。原因究竟如何呢?志愿军第九兵团第20军指导员徐邦礼在纪录片《冰血长津湖》中流着泪给出了答案。
徐邦礼:“志愿军封锁住了美军突围的道路,我们完全可以打击他,但当时因为冻伤大量减员,我们已经没有兵力去打了。我们师长去看望冻伤的战士,看完后嚎啕大哭,政委本想劝他,但话没有说完,自己也大哭起来。有的战士整只手都冻掉了,有的战士手指头没有了,有的是整个前臂和小腿都冻得没有了。”
在水门桥附近的高地上,前出侦察的美军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志愿军一个连队,整整100多人呈战斗队形散开,人人手执武器,怒目注视前方,但都纹丝不动。原来,潜伏在这里,准备全力阻击美军撤离的他们,已经在酷寒中化作了冰雕。
志愿军老战士刘石安哽咽着说,清理战场时,他们从上海籍战士宋阿毛的棉衣口袋里掏出了这样一张纸。
刘石安:“纸上面写着: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冰雪啊,我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地耸立在阵地上!”
随着美军侥幸撤回兴南港,长津湖战役也就宣告结束了。在这次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官兵凭着钢铁意志和英勇无畏的战斗精神,征服了极度恶劣的环境,打退了美军最精锐的王牌部队,收复了“三八线”以北的东部广大地区,彻底粉碎了麦克阿瑟圣诞节前占领整个朝鲜的美梦,扭转了战场态势。这场战役也就此成为朝鲜战争的拐点。毛泽东评价说,志愿军第九兵团此次在东线作战,在极困难的条件下,完成了巨大的战略任务。
在纪录片《冰血长津湖》的结尾部分,志愿军第九兵团第20军副营长周文江抚摸着故去战友的照片,老泪纵横。他难以忘记,此次长津湖战役,在常人难以想象的极限环境中,英雄的志愿军第九兵团最终取得了胜利,创造了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迹,但也付出了极大代价,部队战斗减员超过1.4万人,冻伤减员超过3万人。那些成千上万、风华正茂的年轻生命,最终定格在了黑白影像、方寸之间。
1996年,时任国防部长迟浩田率团访问美国。知道他也参加过长津湖战役后,参与接待的海军陆战队司令查尔斯上将私下里问起了那场战斗。
迟浩田:“查尔斯上将的父亲是陆战第一师的上校副师长,他说‘我父亲讲到长津湖战役都很激动,觉得一生难忘’,他说‘你们志愿军官兵飞机封锁、轰炸挡不住,冰天雪地挡不住,大军压境挡不住,不得了,我父亲费了很大的劲才跑出来’。当时我告诉他说,我们那个时候基本上是小米加步枪,没有飞机没有大炮,完全靠勇敢精神,如果有现在的武器装备,那你父亲就成俘虏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在英雄们抛洒热血的土地上,和平的种子正在顽强生长。在他们战斗过的部队,红色血脉始终赓续传承。现如今,在陆军第83集团军某合成旅“杨根思连”,无论是冲锋在战火纷飞的南苏丹维和一线,还是拼搏在改革重塑后的多军兵种联合演习中,每当大家濒临绝境、抵达极限的时候,总有一种声音穿越时空,激昂回响,一如多年前的长津湖畔。
“我是杨根思的传人,我宣誓:不相信有完不成的任务,不相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不相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