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两个中年女人在我家楼下出现了。她们身材稍胖,有一个走起路来,让人想起鸭子的走法,一晃一晃的。初冬的季节,她们身着大红袄或绿色保暖服饰,虽然稍显陈旧,但还算整洁。在冬季瑟瑟的风中,她们好像两个南极的企鹅。她们临时在楼下通道里摆起了摊,主卖豆浆油条,兼各种糍粑粽子等南方小吃。
场子扯起了,就等四面八方的客人。年轻一点的那位,主要烹炸油条、糍粑,粽子咸蛋在铁皮锅里,年老一点的那位,则负责传递收钱,就这样一复一日,乐此不彼。从每天清晨五点,大多数人还在香甜的睡梦中,我仿佛已经听到沙沙沙的扫路声和她们轻言细语的龙门阵。仿佛一夜间,生意就送上门了:八点到十点,是她们生意的黄金期,几排小方桌,略显邋遢陈旧,但是,急于赶早的人流并不在乎,对面读幼儿园的母子占据了她们大多数的顾客率,爱屋及乌,好多车辆经过,也不忘在此逗留,享受这简易而实在的早餐。
我早上一般是吃鸡蛋和牛奶,所以对楼下的这家临时摊点并不感冒。直到有一天,从母亲的话语中得知,四楼的有个女人,好像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对楼下的这家豆浆摊并不买账,理由是——烹炸油条的气味窜到了楼上,而且大清早的就“噪音扰民”。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真,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遇见过两个成熟稳重的女人与那个伶牙俐齿、尖酸刻薄的女人翻脸甚至在言语上一决雌雄,我亦不觉得两个卖豆浆的女人是多么卑微地生存,我更不觉得她们的生存理念有半点错,她们自由地活着,不啻于昭示着早晨的露珠悄然被温暖的阳光融化的美好。
当我为两个女人一台戏的惺惺相惜而感动,为创业之初的忐忑不安和坎坷遭遇而鸣不平,不久后楼下的这家豆浆油条摊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似乎勾起了我对以前“姊妹摊”的无限怀念。她们不是亲姊妹,但是在卖豆浆油条,在你来我往的生意中,俨然成了“双飞燕”“捆在一只绳上的蚂蚱”,突然像一道通道中的“看我千遍不厌倦”的风景消失,到教我等凡夫俗子耿耿于怀。
就在我依然吃着牛奶加鸡蛋的琐碎庸常日子里,楼下的那家豆浆油条摊死而复生。不过,这时的一男一女,看样子是两口子。男的中等个子,比我还要高大威猛些,他负责传递和收钱,正是两个女人中稍老一点的活计。那个女人就是原来的姊妹中小一些的那个,炸油条可是她的绝活。不知为什么,我有时醒得很迟的时候,总是想揣摩自己的心思是否正常(为什么姊妹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呢),于是信誓旦旦地去楼下,近水楼台先得月,花上两元钱买豆浆油条吃。不过我发现,那个女人似乎变了一个人,并不把顾客放在眼里,或许生意好了,再也不用受我家四楼那“泼妇”的气;或许现在有男人撑腰(女人总‘四儿四儿’地叫,还嗲声嗲气的),一切车到山前,水到渠成。
本来女人是认识我的,因为这条通道是我上班的必经之路,或许来往人太多,她顾及不了区区一个我的感受,而是时常有夹生之嫌的油条被我囫囵吞枣。有时来一根金灿灿黄双双的油条吗,我又不禁感叹:这么个小家庭,因为勤劳便可以致富,因为这个通道的便捷,他们及时抓住了商机,上帝是垂青这些有准备之人的吧。
现在楼下的这家豆浆摊依然生意火爆,两口子未雨绸缪,曾经饱受沧桑而今扬眉吐气,说话做事圆滑世故,干练老成,活脱脱“鸳鸯配”“并蒂莲”。但是,我似乎觉得,清晨从楼下传来的再也不是姊妹间的轻言细语,而是夫妻间接近于聒噪的炫耀和肆无忌惮的嬉笑。生活的真理,似乎离他们近在咫尺,而于我,却远隔千山万水……(苏西爱美丽)